这起事件揭示了中国对二手手机及其零部件的需求如何助长了美国的手机盗窃浪潮。

托马斯·贝克（Thomas Baker）一摸后裤口袋就知道不对劲了。他当时正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的一家酒吧和朋友们一起看 NFL 橄榄球比赛。晚上 11:15 左右，他意识到自己被偷了——iPhone 从牛仔裤口袋里被人掏走。

24 岁的贝克回家后，登录 iCloud 并将手机标记为丢失。令他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能通过“查找我的 iPhone”App 追踪它的位置：先是移到了南卡，然后是佛罗里达、田纳西，最后竟然远赴中国。

这部手机在全球范围内跋涉了 8000 英里，但最离奇的部分却是它在迈阿密市中心出现的地点——那是一家教堂，而且这部手机似乎在那里“滞留”了几天。

1 月 28 日凌晨 1 点 38 分，距离贝克在夏洛特丢失手机已有 10 天，这部手机首次在“基督团契市中心教堂”（Christ Fellowship Downtown）发出了定位信号。

“我简直不敢相信——在教堂？”贝克说。他今年春天刚从北卡的戴维森学院毕业。“太离谱了。”

 

而这部被盗的 iPhone 并不是唯一一部曾在这个奇怪地点发出定位信号的设备。从去年年底开始，已有数十名困惑又愤怒的人联系了该教堂，说他们被盗的 iPhone 也定位在这里。

“我后来都懒得数了，”教堂牧师吉迪恩·阿佩（Gideon Apé）说，“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些受害者打电话、发电邮、甚至通过 Instagram 向他发私信求助。还有人带着警察直接来到教堂门口。

阿佩听说的这些盗窃案发生在整个东海岸——从费城的音乐节，到佛州劳德代尔堡的酒吧，还有亚特兰大、华盛顿特区和佛州的多个城市。

阿佩坚称他的教堂并没有卷入什么 iPhone 偷盗团伙，而他本人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联邦调查局（FBI）刑事部门的高级特工道格拉斯·麦凯尔维（Douglas McKelway）表示，犯罪团伙之所以疯狂盯上 iPhone，有个简单的原因：现在人们不再随身携带大量现金，而黑市出售手机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容易。

“对罪犯来说，手机就是现金。”他说。

贝克的遭遇揭示了 iPhone 偷盗团伙这个灰色地下世界的冰山一角。也表明尽管苹果公司加强了手机的安全功能，中国对二手手机和零件的强烈需求，仍在不断推动美国国内的手机盗窃潮。

据专家介绍，iPhone 黑市的“震中”是中国深圳——一个电子产品的天堂。在这里，很多商贩买卖二手手机，根本不会追问来源。据多位受害者以及社交媒体上的帖子显示，美国被盗的手机最终很多都会在深圳发出最后一次定位信号。

虽然我们知道手机为何最终会流入深圳，但它们为何中转于迈阿密，仍是一个谜。

更难回答的问题是：如果手机不在教堂，那它们究竟藏在哪里？

不敬的指控

去年 8 月，一名居住在佛州基西米的 27 岁女子首次通过 Instagram 联系基督团契教堂，说她丢失的手机定位到了那里，而她距离迈阿密有 220 英里。

当时教堂的情况有些特别。这座四层高的浸信会教堂建于 1926 年，自 2018 年起开始翻修，仍未对公众开放。

阿佩当时没太放在心上，教堂正忙着为年底的重新开放做准备。

但大约两周后，一位北卡女子通过 Facebook 发来一条措辞强烈的信息。她说 9 月 6 日在罗利的一家酒吧被偷了手机，四天后手机定位到了这家教堂。

“看起来你们这是‘施工期间’搞的非法勾当。”29 岁的丹妮尔·康诺奇（Danielle Connochie）写道，“我要报警。”

阿佩立刻回复了她。当天下午他们通了电话，康诺奇的态度完全变了。

“他说他真的很想帮忙，”她在采访中回忆说，“他听起来很真诚。”

但这才只是个开始。教堂刚刚重新开放，阿佩说就接到了三通电话，来电者都说他们被盗的手机定位到了这里。

“我当时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他说，“这肯定不是巧合。”

随后电话和信息蜂拥而至。截至 1 月初，阿佩说他至少接到了十几起类似的投诉。

于是他决定联系迈阿密警方。1 月 7 日，一名警官来到教堂做了记录。当时阿佩已感到非常无助。他问警察到底该如何回应这些受害者，也希望能听到一些解释或合理推测，但警方也一头雾水。

“他说：‘我们尽力而为。’然后就没消息了。”阿佩说。

（迈阿密警方发言人称：“我们已对该地点进行了彻底搜查，但没有发现任何手机。”）

不过阿佩收到的受害者来信却越来越多。他估计至少有 50 人，可能高达 80 人。

而这个数字还可能远远不够。

比如托马斯·贝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联系过教堂了。但他确实向夏洛特警方报了案。上个月警方还就 South End 区发生的一连串 iPhone 被盗事件发布了警告。

“我不认为这是夏洛特一地的问题，”警长克里斯蒂安·瓦格纳（Christian Wagner）在社交平台视频中说，“这是个全国性的问题。手机被偷后很快被转手卖掉，利润可观，这就是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有那么多手机被偷。”

警方发布警告的时间，是在 NBC 新闻向夏洛特警方询问酒吧盗窃案的 12 天后。

FBI 特工麦凯尔维曾参与破获一个在德州武装抢劫手机店的大型犯罪团伙。他表示，犯罪分子采用更隐秘的手法偷手机，是为了避开警方注意。

“这个计划高明之处在于——FBI 不会在一开始就注意到。”麦凯尔维说，“而地方警察也不会太投入精力调查一个扒窃案。他们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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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内幕

华强北——这是技术爱好者的天堂。位于深圳市中心，是以大型电子市场闻名的商业区，那里应有尽有，从最新的电子设备到最小众的零件。

在这里，二手设备低价出售。还有大量硬件维修技术人员专门拆解锁死或损坏的 iPhone 和其他设备。

这些维修台，就是许多被盗 iPhone 的“终点站”。

“这些修手机的，就是最后的销赃人。”居住在新加坡、深谙深圳电子圈的硬件工程师黄仁宏（Andrew "bunnie" Huang）说。

黄指出，很多被盗 iPhone 最终流入深圳，一个重要原因是苹果在 2012 年推出的“查找我的 iPhone”新功能。

这个升级功能允许用户开启“丢失模式”，从而锁定手机，防止窃贼获取个人信息，使手机变成“砖头”。

能被完全擦除重置的手机更有价值，一台这样的设备在回收网站上能卖到 800 美元以上，自然不需要被送往海外。

但那些无法使用的手机也仍有价值。

“这些手机可以被拆解，用作零件。”黄说，“而最大的零件市场就是深圳。”

不过这些零件卖不了多少钱。所以盗窃团伙通常会在寄往中国前，最后尝试解锁设备。

他们会通过 iCloud 给原机主发欺诈信息，试图骗取解锁。如果失败，有些人甚至会发送恐吓信息，威胁手机主人或其家人。

贝克的手机定位到迈阿密那天，他收到了一个诈骗信息，说已找到手机，并附带一个“当前位置”的链接。

但贝克没有上当。

大约四周后，他的手机已到中国。他又收到几条信息。

2 月 25 日，一条来自菲律宾号码的短信写道：

“哟！我买了部 iPhone 15 Plus，上面还有你的短信、邮件、银行卡、备忘录和各种私人信息。”

“这部手机将在黑市被拍卖，连你所有的信息一起卖。我这是在提醒你赶紧从设备列表里移除，我就能恢复出厂设置。”

两天后，又一条类似短信发来。

没人知道贝克的手机在被盗后经历了多少“转手”，但这些信息大概是最后一搏——寄希望从原机主身上再榨取一点价值。

“这些人其实很简单，”黄补充道，“他们就是想要一份工作，想修手机。”

回到迈阿密

基督团契教堂坐落于迈阿密市中心的繁华地段，隔壁就是一栋 52 层的豪华住宅楼——Downtown 5th。

贝克和其他人说，他们的手机定位在教堂和这栋楼之间跳来跳去。专家表示这其实不罕见，因为“查找我的 iPhone”依赖 GPS，如果手机在高楼较低楼层，可能会搜不到 GPS 信号，只能定位到附近的 Wi-Fi 热点。

还有一种可能：有人使用干扰设备屏蔽真实位置。但因为手机信号反复出现在教堂和住宅楼之间，专家们认为这种可能性较小。

“老实说，这整件事太诡异了。”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计算机教授马修·格林说。

他推测，这些手机可能就被放在教堂附近某栋高楼中。

“我最合理的猜测是，这些手机只是连接到了离它们真实位置稍远一点的 Wi-Fi。”格林说。

Downtown 5th 的经理阿萨埃尔·洛佩兹（Asael Lopez）承认知道此事。

“我们接到过几通电话，有人来询问手机。”他说，“但除此之外，我无法多说。”

如果手机真的就藏在教堂附近，那就太胆大妄为了。因为教堂正对面就是美国迈阿密南区检察官办公室。隔壁，则是联邦监狱。

美国检察官办公室拒绝置评。

阿佩说他也很希望能帮助那些找手机的人，不过这场风波也有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

“来教堂的人看到我们的建筑有多美，”他说。

他最后一次收到“手机被定位在这里”的报告是在 5 月底。当时他正走进教堂，看见一对男女在门外等候。他们来自多拉尔，阿佩当时心里已经有数了：

“我说，‘哎呀，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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